掌握制定国际标准的“标准”

——中国企业冲击国际标准之路系列报道之一

编者按 近期，联想5G标准投票的话题让社会各界对于中国企业参与国际标准制修订，产生了极大关注。为此，中国质量报从即日起推出“中国企业冲击国际标准之路”系列报道，通过对多家企业和专家的采访，讲述国际标准制定的背后故事，就中国企业如何争取国际标准制定主导权提供经验与探讨。

□ 本报记者 徐建华

随着联想及其他企业的众多亲历者讲述当初标准制定的详细过程，以及3GPP的详细文件相继被翻出，联想5G标准投票事件的来龙去脉已经逐渐清晰。

简单来说，此次事件主要涉及到的是2016年的3GPP第86次和第87次会议，其中在葡萄牙里斯本的第86会议中，联想和摩托罗拉移动出于自身技术和专利储备考虑，支持三星牵头的采用LDPC为eMBB数据信道的唯一编码方案。而在美国内华达州举行的第87会议上，联想给予了华为提出的Polar码全面支持，对Polar码用于数据信道短码和用于控制信道的方案都表示赞成。至此，5G信道编码技术方案完全确定，其中Polar码作为控制信道的编码方案，LDPC码作为数据信道的编码方案。

此次事件中出现了比较大的“误读”是网上盛传“因为联想站队高通，最终导致华为以微弱差距输了”等内容。造成这种“误读”的原因之一是公众对3GPP（第三代合作伙伴计划）的标准制定规则不了解。

事实上，3GPP关于5G标准的讨论并不是投票而是共识的达成，最终要获得认同坚持的是“一致性原则”，也就是需要所有厂商都同意。正如许多业内人士指出的，联想的表态事实上对最终标准的确定“没有影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专业性和技术性都非常强的标准制定工作，“吃瓜群众”不明白“游戏规则”带来的也许只是“误读”，但如果身处其中的企业也不明白“游戏规则”，则有可能被排除在“游戏”之外。因此不少专家表示，中国企业要想成为国际标准制定的主导者，首要的就是要对“游戏规则”烂熟于胸。

掌握“规则”是第一步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真正开启国际标准制定过程时的“尴尬”，北京凯恩帝数控技术有限责任公司副总工程师杨洪丽仍然记忆犹新。

在某次完成了一项国家标准的制定之后，杨洪丽和业内专家一起开始参加国际电工委员会机械电气安全技术委员会（IEC/TC 44）的活动并有了做国际标准的“念头”，在成功拿出标准提案的草案之后，他们迎来了IEC/TC 44组织会议在北京举行的良好时机。

“那次年会我们利用‘主场’之利很好地展示了中国的标准提案，但由于对‘规则’的不熟悉，拿着标准提案却感觉‘投递无门’。”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杨洪丽至今都历历在目。好在凭借会议“东道主”的身份，我国迅速完成了对于国际标准制定“标准”的学习，为后来的冲击之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杨洪丽现在成为标准化方面专家，在她看来，国际标准的制定与国内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制定有所不同，企业参与国际标准制定一定要学习好规则，尤其要注意细节。

当前，世界上比较知名的国际标准化机构主要有ISO（国际标准化组织）、IEU（国际电工委员会）、ITU（国际电信联盟）3个，其中ITU是联合国的一个重要专门机构，ISO、IEC这都是非政府组织，两者进行标准制定的原则与目前国内基本相同，主要由各个TC（技术委员会）、SC（分技术委员会）、WG（工作组）来完成，ITU的标准则主要由ITU-T（电信标准化部门）负责。其他比较知名的国际标准组织还有各个行业的国际协会及行业组织，如国际照明委员会（CIE）、国际卫生组织（WHO）、3GPP（第三代合作伙伴计划）等。

与我国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等主要由政府部门组织并下达制定计划不同，国际标准大多数都是由非政府组织来组织制定的，其性质与我国当前标准化改革中正在大力推行的“团体标准”比较类似。尽管国内和国际标准制定的基本流程和原则都差不多，但不同组织在具体规定和流程上还是有所不同，比如此次联想事件中3GPP的标准制定并非常见的“投票”决定。随着产业间融合的趋势日趋明显，不少标准化组织之间也在合作制定标准，比如在信息技术方面ISO与IEC成立了联合技术委员会（JTC1）负责制定信息技术领域中的国际标准等。

“中国标准要走出去，必须了解国际标准重要原则，熟悉掌握国际标准制修订流程。如ISO国际标准的重要原则是协商一致原则和全球相关性原则，意味着国际标准应尽可能广泛地被全球的产业以及市场利益相关方使用和实施，在制定过程中应充分考虑所有相关方的意见。”曾担任国际标准化组织内燃机技术委员会（ISO/TC 70）主席的顾庆说。

在“学习”中“发声”

2007年11月，当5个欧洲国家突然表示，他们不再支持闪联标准成为国际标准时，闪联信息技术工程中心有限公司总裁孙育宁博士的心情变得更加紧张了。

这5个国家是在ISO/IEC的最终委员会草案（FCD）投票前一天，态度突然发生180度大转变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争取更多投票的时间。

第二天的投票结果果然让孙育宁之前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在收到ISO的通知之后，孙育宁对于ISO提供的未能通过的原因仔细琢磨了起来。

这一琢磨，却带来了一个新的发现和闪联的一次重大转折。

原来按照FCD的规则，赞成票必须大于66%、反对票必须小于等于25%、中间是弃权票，一个提案才会获得通过。在ISO的通知里，孙育宁一次又一次地数了票数后发现，此次的投票结果正好与这个规则吻合。就这样，闪联渉险通过了ISO/IEC的FCD投票，并最终成为全球3C（电脑、通信、消费电子）设备协同领域首个国际标准。

“做国际标准，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回首来时路，孙育宁感慨万千。如果没有不断的坚持和对“规则”的“琢磨”，很难说最后结果如何。

“标准化其实也类似于一个‘圈子’，企业先要参与进来，哪怕只是听和举手，否则就会永远被排除在外，先参与熟悉之后才可能逐渐主导标准制定。”标准化专家牛朝晖说。

2006年9月，第一次参加IEC的会议，就让北京紫光测控有限公司总经理胡家为受益匪浅。

那时，刚刚成为国际电工委员会量度和继电器保护设备技术委员会（IEC/TC 95）量度继电器和保护装置的功能要求标准修订工作组（MT4）首席代表的胡家为，应邀参加了IEC的活动。

“以前中国企业参加国际标准方面的会议，常被人家讥为‘3S代表’——只会Smile（微笑）、Silence（沉默）、Sleep（打瞌睡）。”胡家为觉得，中国企业必须有交“学费”的勇气和魄力，从“学生”做起，只有虚心学习、长期跟踪，才有可能从“学生”变成“老师”，企业也能从国际标准制定的参与者变成主导者。

《中国质量报》